【利笠】笼中鸟 23
23
利威尔收到了两封不一样的请柬，一封是12月22日的葬礼，一封是12月23日的圣诞晚宴，两者仅仅相差一天。
从房间出来找汽水喝的三笠瞄到了请柬的抬头，“利威尔·阿克曼和三笠·阿克曼——咦你去把名字改回来了？”
利威尔摇头，两封请柬都来自同一个人，希斯特利亚的生父，罗德·雷伊斯。
“雷斯太太去世了——查到我和你的底细对罗德来说并不难，”这更像是一个善意的示威，“……”利威尔顿了许久，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十多年的夫妻了吧？”三笠翻着那封庄严的葬礼请柬，“然后他在葬礼的第二天要举行盛大的圣诞晚宴？这些寡头都是没有心的么？”
利威尔找出手机给自己熟悉的裁缝打了电话，三笠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给她订做衣服，刚想阻止，利威尔就挂了电话。
快圣诞了，大部分的人都暂停或者放缓了手中的工作，要好好过个节，裁缝先生也不例外。
“或许你可以用这个理由拒绝邀请——我的伴侣没有得体的衣服。”三笠看出利威尔并不是很想去，“不愿意去我们就不去了。”
利威尔看三笠一样，心想她大概没仔细深究这两份请柬同时出现的意义，“你不如先给尤弥尔打个电话。”
三笠果然去打电话了。
尤弥尔和哈萨威夫妇今年并不回德州过圣诞，不过年底了也不好找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加上希斯特利亚还是住在三笠和凯尼的公寓里，三笠早就搬过来和利威尔住了。
尤弥尔抱怨不休：“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和希斯特利亚说了什么，希斯特利亚要去参加那个女人的葬礼，也要去参加晚宴——没有，没邀请我爸妈，但是邀请了我，妈的，不怕我砸场子么。”
三笠于是知道尤弥尔肯定要去的，尤弥尔从来口不称心，嘴上硬但是身体很诚实，希斯特利亚的话简直就是圣旨。
“难道他太太死了，他要认回希斯特利亚？”三笠不能理解这种做法，“这不仅侮辱了他的太太，也侮辱了希斯特利亚。”
利威尔叹了一声，他决定对三笠说实话，“三笠，我半个月前才给她做过诊断——参考她的几个子女的发病状况，她不至于这么快就过世了。”
三笠吓一跳，“难道……”
利威尔知道她肯定想到什么疑案追凶的剧情里去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夫妻俩的地位非同寻常，罗德不至于这么明显。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他太太自从最后一个孩子也去世之后，身体就已经完全垮了，心脏病非常严重。罗德大概没有直接做什么，只不过我怀疑他会推波助澜。”
“他真的会让希斯特利亚做他的继承人么？我记得你说过罗德的年纪已经不可能再有新的孩子了。”
“就算罗德愿意，他背后的整个家族，和他过世的太太背后的家族也不可能同意。希斯特利亚就算真的做了继承人，也不过是一个待宰的羔羊。”
“我问问佩特拉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借给你吧。”利威尔说道，“无论罗德如何，他的太太和他之前的孩子，都曾是我的病人。”
“你的愧疚来自于哪里？他们并不是好人。他们的固执也是害了他们自己的原因之一。”三笠不明白，雷伊斯太太和罗德一直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孩子生来便带着严重的病，发病与否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在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一直做徒劳无功的挣扎。而不肯接受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我不知道。”利威尔苦笑，“大约是做医生的时间久了，总是心软。不是什么太高尚的理由，人类区别于野兽的一大特点，就是有着十分泛滥的共情能力——我治不好他们，但是我本来可以让他们少一些痛苦，或者延长一些生命，只是出于很多原因，我没有坚持下去。”
“可那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接受。”三笠理解共情，但是并不支持利威尔的想法，“一个在自己的太太死后马上开宴会、拉拢原本不愿意承认的私生女的人，不值得你的这种愧疚和同情。”
利威尔笑了笑，示意三笠坐下来，他搂着她：“你总是教我，要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不过我也有点小意见，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真的不需要用‘值得’与否去衡量。”
“趁机教育我？”
“不是教育，算是一点感悟吧。”利威尔抚摸着她的颈项，“过去的时光里，我总是在‘躲避’，而你在执着于‘值得’，这两样东西就像一个囚笼，关了你我很多年了，我希望有一日，我和你都能摆脱。”
“拿罗德他们来举例你可能不太高兴，”利威尔轻轻地拍着三笠，像是安抚一个孩子，“换个说法吧，你总说是我让你觉得，你是值得这样的爱的。在我的视角里，我并不是这样想。这和值得不值得没有关系，我爱上你或许是因为很多很多的原因，庸俗点的比如你年轻美丽又高智慧，好听点的比如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害怕面对的那个真实的自我——但是这些和‘值得’‘不值得’都没关系，因为最终的结果是我爱上了你，爱情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我拥有了这份激情，这份美好——我爱上了你，仅此而已。而你需要做的，是选择是否接受我的这份爱意，你可以说不，或者说好，两厢情愿，完美的结果。”
“亲情也一样。”利威尔的声音带上了回忆的味道，有种轻飘飘的悲伤，“我一直试图理解我母亲的意图，如今却明白了，我不应该去纠结她的选择。她生下我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是那些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她离我而去可能也有很多原因，这些原因一样都不重要——我不必执着于她为何抛弃了自己却留下我，重要的是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我必须自己来承担这样的结果，我也不可能知道如果她当年没有离开我，我还是不是现在的我——时光不能倒流，生活也不能重来，‘值得’或者‘不值得’，在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已经成为了定局。只是在爱情里我们很多时候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可以接受别人的真心也可以拒绝，而血缘亲情不一样，父母和孩子都没有选择，可是又无需任何理由……”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出了深埋心底，自己一直不愿意承认的那句话：“无需任何理由，我们都天然地爱着彼此。”
三笠抱着他，换他埋在自己的怀里。
她明白了，或者她终于愿意明白了。
她和利威尔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固执，偏激，而又极重感情，这样的人，总是孤独的。
人们唾弃抛弃孩子的父母，法律惩罚伤害孩子的父母，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有人终其一生痛恨自己的父母，原因有很多；有人临死前也不愿意原谅自己的儿女，原因也有很多。
利威尔和三笠却至始至终只想得到一个答案，他们不是真的怨恨抛弃，也不曾想过报复，他们只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永远不会有，却直到他们自己终于离开了那个由自己画就的笼子，才能得到的答案。
不再躲避，也不再去找，到底值不值得。
葬礼庄严而盛大。三笠穿着的黑色套装不太合身，她和利威尔站在最后几排的人群中，听着牧师的致辞。
雷伊斯一家都是天主教徒，所以三笠很怀疑罗德是否真的打算认回希斯特利亚——希斯特利亚的存在本就是罗德违背了教义的证据。
她却没有在人群中看见尤弥尔和希斯特利亚。
她有些疑惑。
利威尔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开小差，这样对死者不敬。三笠却突然僵了一下。
利威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太熟悉了，简直和希斯特利亚——不，应该说，是希斯特利亚长得和她十分相似。那也是一位金发的女子，看起来很年轻，会让人犹豫应该称呼她为“madam”还是“miss”。
三笠心说怪不得，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生父决裂的希斯特利亚会突然答应来参加这个葬礼。
她也在苦苦追求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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