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同人】【蔺靖】琅琊记名簿 37
第三十七章
萧景琰在浑沌之中乍然醒来。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桃红影纱做成的帷幔，屋内四角俱都点了灯。
纱帘外有个人影，跪侍着。
萧景琰咳嗽了一声，“谁啊？”
响起的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殿下宴饮，有些醉了，是列将军让奴婢来服侍的。奴婢是给八公主守夜的姑姑。”
姑姑挂起帷幔，端来一杯清茶，“殿下喝口茶吧。”
萧景琰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未到五更，奴婢是三更天时候来的。”姑姑答道，“列将军今夜要轮守，怕殿下起夜无人侍候，就要了奴婢来。”
萧景琰连喝了几杯茶水，才觉得好受些，“蔺先生呢？”
姑姑有些疑惑，“殿下，奴婢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不太见得到外男……”
她并不认得蔺晨。
“啊，我随口一说。”萧景琰放下茶盏，眼神闪了闪。
姑姑去点了香炉，清香袅袅，放下了帷幔，“殿下再歇息一会儿吧，还未天明。奴婢先去吩咐厨房准备早膳。”
萧景琰倒在榻上，看着顶上的帷幔。
影纱桃红的颜色刺得眼睛生疼。
他闭上眼睛，却又闪过一人的脸。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也越来越强烈，那股子混杂着白云和青草的芳香气息。
白云有味道么？
有的。
萧景琰猛地睁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厨房的下人被叫了起来，点起了灯火，人影穿梭忙碌。
室内。
萧景琰泡在浴桶里，姑姑替他按揉着太阳穴，“殿下就算海量，也该少喝些。如今暑热，潮气也重，酒气容易郁结伤肝。”
两个侍女被叫来服侍，却因为年轻脸皮子薄，不敢靠上前，萧景琰也没让她们近身，而是跪在帘子外听姑姑的吩咐。
“多年的旧部同袍，也就禁不住多饮了几杯。”水汽蒸得萧景琰面带红晕，仿佛醺意还未褪去。
天色渐明。
萧景琰想从一脸坦然地和他一块儿吃早饭的蔺晨脸上看出些东西来，自然是一无所获。
蔺晨嗅到萧景琰身上一股玫瑰花露的气息，抽了抽鼻子，“哪位娘子得了殿下的青眼？”
萧景琰失笑，“姑姑把我当景宁伺候了，眼错不见，一瓶花露就倒在了浴桶里，沐浴时候还不觉得，一出来便有些冲了。”
蔺晨哈哈一笑，“就怕今儿殿下带着这味道进出几趟，这上上下下服侍的跑腿的装摆设的小娘子们，要按捺不住了啊。”
“这味道很奇怪吗？”萧景琰不解。
金陵的王公贵族世家公子们，琴棋书画诗酒花，美人在怀，美酒在杯，吟诗作对，焚香赏舞，本就是常态。近年金陵也颇为崇尚调香之道。只不过萧景琰是个武人，不弄这些罢了。
蔺晨一脸高深莫测。
萧景琰搁下银箸，“昨夜我喝多了，麻烦先生了。”
蔺晨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的神情，他用扇子半遮着脸，笑了一声，“殿下的酒品还是不错的。”
萧景琰直直地看着蔺晨的眼睛，“是么？”
蔺晨心中咯噔一下，“不然呢？”
“我不把先生当外人。”萧景琰抚了抚衣袖，“我酒品一向不好，喝多了喜欢撒酒疯。以前王妃还在的时候，战英就把我弄去王妃那儿，后来王妃不在了，我就自己在自己屋里发酒疯。”
“殿下海量。”
“我从来就不是海量。再往前一些年，我几杯就倒，几乎不会喝酒。”
后来就学会了，不但会了，而且渐渐地，喝得再多，也难真的醉倒了。酒能醉人，醉了便不知眼前事，仿佛一切还是从前的模样。只不过酒量居然也像武艺一样，能日日精进，到了如今，喝得再多，也看不清故人故事了。
蔺晨收起了扇子，袖着手，抿了抿嘴唇。
“昨天我确实是喝多了，可是今晨却听伺候我的姑姑说，她来的时候，我已经睡过去了，战英只是找她来守夜的。”萧景琰看着碟子里的酸枣糕，“看来昨日，真是辛苦先生了。”
蔺晨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是在下冒犯了。”
“先生何意？”
“无他意，唯情难自已而已。”
“殿下？殿下？”
列战英连唤了好几声，萧景琰才回过神来，“嗯？”
列战英道：“衣服已经穿好了，让嬷嬷进来给您重新梳头吧，这身衣服要戴玉冠。”
“算了算了，铜冠也不是不可以，如今什么时辰了？”萧景琰看了看今日穿的石青色正服，并无疏漏之处。豫章郡守邀他今日去游湖，说是在湖边设了宴席。
列战英无奈，“殿下，您都问了三回了，郡守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萧景琰抬脚就往外走，列战英急忙又追上去，“殿下！殿下！不是让您一个人去的！等等跟着您的侍从！”
朱紫帷盖的马车辚辚远去，一身盔甲的列战英站在官衙前目送。
蔺晨照旧是无声无息地飘了出来，站在列战英身后，“小列将军怎么不随身保护殿下？”
列战英头也不回，“殿下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是么？”
列战英转身，鼻翼翕动，并未从蔺晨身上闻到不该出现的气息。
毕竟蔺晨今日早上和萧景琰说的并不是玩笑话，列战英上午几次进出官衙前院，碰见的走动的侍女，竟然每一个的身上都是玫瑰花的香气。
竟然和萧景琰身上的味道一样！
他跑去问昨夜守夜的姑姑，姑姑又说靖王殿下并未叫人来“侍候”。
然后萧景琰自早膳后又一直魂不守舍的，怎么能叫人不好生奇怪？
“小列将军是不是该顾虑一下小娘子的心情？”蔺晨今日也奇怪，开玩笑的样子都不那么吊儿郎当了，“殿下赏你的小娘子不是一直等着你呢？”
“殿下从不拿女子赏人。”列战英看蔺晨一眼，“纵使奴仆地位低贱，也是条性命，不是物件。况且未娶妻先纳妾，置将来的正妻于何地？”
蔺晨倒是一笑，“并没有叫你正儿八经地纳为侧室。况且，小列将军，是真想娶妻了？”
列战英被蔺晨噎得说不出话来。
八百里洞庭水波荡漾。
郡守设宴于湖边台阁之上。二层小楼，临水而建，居高可望远，又可见水波微微，回廊水榭一直蜿蜒到湖水之上，离岸三四丈处，又有一竹制阔台。
案上端来一铜鼎，鼎内填满了碎冰，冰上置着新鲜的鱼脍。
侍女斟上果酒。
水中阔台之上，绿衣舞姬踏乐翩翩。
“郡守大人有心了。”萧景琰举起酒杯，一众官员连忙也举杯，“可惜本王是个粗人，倒是浪费这乐舞了。”
郡守哈哈一笑，“靖王殿下果然是耿直的人，乐舞只不过是助兴罢了，八百里洞庭湖，风景举世无双，今日晴空万里，虽无云蒸雾罩的朦胧之趣，也别有一番风味。鱼脍是才捕上的湖鱼所制，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就是吃个新鲜。果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取林中野果发酵而成，同样是给殿下吃个新鲜。”
“本王领兵，也曾路过豫章，只不过行程匆匆，倒不像今日有闲空好好欣赏一番。”
“殿下走水路日久，今日若是再安排乘船游湖，料想殿下也觉得没趣，”郡守道，“是以下官便随性安排些乐舞吃食，还望殿下不嫌简陋。”
众人皆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酒至酣处，各人皆称有些许“礼物”孝敬，萧景琰虽然喝了点酒，这一两日也表现得十分通融，此刻沉下了脸色。
他当然知道是什么礼物。
“诸位大人也清楚，本王不过是个领兵的郡王，在朝中还不如京兆尹说话管用，收了各位的东西，什么也帮不了。诸位大人接待车队的辛苦，本王也记着了，到时候回京禀报，自然一切如实上奏，各位不必奉承，也不必心怀不安。这两日照规矩到地方上该收的孝敬我也收了，免得各位大人难做人。只不过今日的，已经逾矩了。”萧景琰轻晃酒杯，“我萧景琰从不做首鼠两端，表里不一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承诺，今日怎么说，往后就怎么做，诸位大人放心。”
众人一时有些面面相觑。
守备也在席中，忍不住替萧景琰说话，“我们殿下一贯如此，血战十多年的功勋，但凡殿下……殿下说出的事情，就没有一件做不到的。”
终究是大家都知道这两日孝敬八公主的和孝敬萧景琰的一些土仪特产和精巧的玩意儿，陪侍的下人，都被收下了，总算不至于太过惴惴不安。
宴饮还在继续着。
萧景琰说喝得有些多了，扶了侍从的手到楼下的回廊处走走，散酒。
侍从站在他的身后，“殿下仔细些，栏杆也不太稳当，湖水深，翻下去不好。”
“我没事。”萧景琰摆摆手，仍旧倚着栏杆。
清澈湖水中倒映着他的脸。
他就这样看着水中的自己。水中的人像，正服广袖，博带铜冠。
清风拂过，水波微兴。
十五年前的红衣戎装少年的脸和今日的脸融合在了一起，萧景琰回忆着自己曾经的笑容，也回忆着故人的笑容。
他回忆着很多人的容颜。
儿时母亲搂着自己说往事的时候，童年时长兄替自己梳头的时候，少年时和林殊翻山越岭地疯跑的时候，大婚那夜掀开赵琬的盖头的时候。
很多很多时候。
最终那人的容貌越来越清晰。
散发披肩，银白绸衣，挑着金边的暗纹，头上的玉饰，手中的折扇。
他又喝多了，偏偏倒倒地寻着一个门便撞了进去，倒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昏昏沉沉地，仿佛被人移到了榻上。
屋中焚着的香很清幽。
他似乎听见有人在絮絮叨叨着什么，他眯了过去。
额头上被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他闭着眼睛，可是他知道是谁。他成过婚，有过正妃，还有两个侧妃，他太知道这个吻其中的意味。
可是他仍旧闭着眼睛。
那人的容貌又渐渐模糊了去。
“殿下？”侍从有些紧张地扶着萧景琰，“殿下无事吧？可是酒醉上头了？可要唤人来？”
水波不惊。
萧景琰看着倒影中的自己。
“没什么，我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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