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记名簿】番外 （四） 上
没刹住字数，毕竟是城最亮的童年和景琰与妖怪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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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四·旧日（上）
静嫔午歇起来，便见几案上的糕点还原样摆着。
菖蒲进来服侍她梳洗，“没见着小殿下，方才去的时候，宸妃娘娘那儿的冯姑姑说，午膳过后小殿下就没影儿了。”
“今天小殊进宫了么？”
“没见着林公子。要不要让人去太皇太后那儿寻一寻？”
“罢了，饿了自然就回来了，药膳炖好了么，随我端去宸妃娘娘那儿。”
“是。”
大梁七皇子殿下萧景琰，时年七岁，金陵宫城第一霸王……的跟班。
第一霸王乃大将林燮之独子林殊，太皇太后的眼珠子，晋阳长公主的心肝宝贝。
今天第一霸王没进宫来，萧景琰无聊得紧，早课一过就跑回宸妃的永宁宫里吃了午膳，然后就跑没影了。
宸妃派出去跟着的内监被萧景琰赶了回来，大气不敢出，候在殿门外。
念冬姑姑正给内殿里的宸妃打扇，“七八九正是最惹人嫌的时候，小殿下饿了就会回来了。”
“前几日才撞了陛下霉头，”宸妃有些忧心，“这孩子总有些神叨叨的。”
“确实比不上祁王殿下小时候聪慧。”念冬说道。
大皇子萧景禹聪慧过人，又十分贤德，去年才十五便破例封了两珠亲王，已经出宫开府了。
“小孩子么，调皮捣蛋些才正常，成日里跟个小老头一样算什么。”宸妃有些困倦，“记得去找他。”
“奴婢知道了。”
永巷东南角的一个破落院子里，萧景琰撅着屁股正使劲挖着什么。
他用满是泥巴的手抹了一把脸，“真的在这儿？”
旁边飘着一个白脸小人，双脚并未着地，“骗你做什么，我在这儿住的时候，这儿还没有宫殿呢。”
萧景琰继续撅着屁股使劲挖着。
一条小蛇爬了过来，盘在萧景琰的影子里，“要不要我替你挖？”
萧景琰低头看看，一把把他抓了起来，“咦，你是什么蛇？和我阿娘宫里的那个红蛇是亲戚吗？”
小蛇妖被萧景琰掐得差点断气，“松开！讨厌的凡人小孩！”
萧景琰撇撇嘴，“那你替我挖。”
“不理你！”
萧景琰做了个鬼脸，四处瞅瞅，发现一根枯枝，跑去捡起来，当锄头使，才戳没两下，枯枝自己动了起来，跳起来劈头盖脸就打了萧景琰一下——
萧景琰差点把他撅了。
最后是院子里的杏树神来说和，给了萧景琰两颗杏子，萧景琰才没把那根枯枝给扔井里。
“土地。”杏树神跺了跺脚，把这个地块的土地给叫了出来，“地里有什么？”
土地神满脸困倦，“东西多了去了，死的活的都有，要什么？”
他挥了挥袖子，“你又不睡午觉跑出来。”
“白白说这里有好东西。”萧景琰指了指那个白脸小人。
“我不叫白白！”白脸小人辩解道，“地里埋了一对玉做的小人，土地大人给他弄出来吧。”
土地神拿拐杖画了个阵，浮出了七八对小人偶，玉做的，木头做的，金子做的，翡翠做的，应有尽有。
萧景琰挑了半日，把那对木头雕的小人给拿走了。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个布兜，递给那白脸小人，“喏，就这个了，今天没去阿娘那儿。”
布兜里装了几块点心。
“你要回去了么？”井边的青石化成了个小人，“那你明日还来不来？”
“等小殊进宫了，我可以带他来嘛？”
“可是小殊看不见我们。”
“来就来吧。”杏树神摸摸萧景琰的脑袋，“太阳大，”他变出顶树叶编成的帽子，盖在萧景琰头上，“快点回去吧。”
“娘娘，那是不是小殿下？”
许淑妃的侍女眼尖，瞧见了远远地蹲在池塘边的萧景琰。
“还真是。”许淑妃瞧了好一会儿，才见着几乎被高高的荷叶给挡住了的萧景琰，“这大中午的，琰儿怎么一个人猫池塘边上，静嫔怎么看的孩子。”她松开了侍女的手，侍女忙往萧景琰那儿跑去。
许淑妃的嬷嬷扶着她，“说到底，小殿下还是宸妃看着的，静嫔能说什么。宸妃身体不太好，哪里有多少精力再管一个小孩子。当初明明说好的，小殿下给娘娘养的……宸妃已经有大皇子了，她何必呢。”
许淑妃叹气，“嬷嬷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到底是人家林府送进来的人。本宫有什么，母家空有爵位没有实权，陛下待我，也不过是尊重罢了。”
侍女拉着萧景琰来了，萧景琰头上戴着顶树叶编成的帽子，脸上和手上都是泥巴，还混着水，衣袖滴答答地往下滴水，“许娘娘好。”
“琰儿怎么一个人玩。”许淑妃握着他的手，“小心别掉池塘里去。”
“我不怕。”萧景琰道，“我会游泳。”
“到许娘娘那儿去吃点心好不好？”许淑妃柔声道，“你瞧，你把衣服都弄脏了，去许娘娘那儿洗洗，省得宸妃娘娘说你呢。”
内监抬着轿辇来了，许淑妃搂着他上了轿辇，用手帕擦擦他的小脸，“琰儿自个编的帽子？手真巧。”
“不是我编的，我的好朋友给我的。”
嬷嬷在一边笑着，“瞧小殿下说的。那些小内监又诓殿下呢，给殿下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哪里称得上是殿下的朋友呢。”
晚间的时候静嫔亲自寻来了，“真是打扰娘娘了。”
许淑妃的嬷嬷出来，静嫔连殿门都没能进去，“小殿下都歇下了，明儿再送回去吧。”
菖蒲赔笑着，“宸妃娘娘问起呢，劳烦嬷嬷和淑妃娘娘说一声。”
“行了，”嬷嬷不耐烦道，“别拉着宸妃娘娘出来做筏子，大热天的，就放小殿下一个人在池塘边上玩水，你们怎么看的孩子。”
许淑妃到底抱着萧景琰出来了，“罢了，轻些抱回去吧。”
萧景琰揉了揉眼睛，被一只蚊子叮醒了。
许淑妃紧紧地抱着他，“今儿和许娘娘睡好不好？”
“热，”萧景琰半迷糊着，朝静嫔伸手，“静娘娘。”
菖蒲背着萧景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静嫔提着个宫灯，菖蒲问萧景琰，“你原先那身衣服呢？”
“脏了，许娘娘给换了一身。”
“你再这样，以后静娘娘就不给你做衣服了。”菖蒲说道，“怎么又去许娘娘那儿玩了一日，人影不见。”
“在池塘边上碰见的，许娘娘说我衣裳脏了，母妃会说我的。”
“你就是嘴馋。”静嫔笑着揉揉萧景琰的小脸，“肯定是想去许娘娘那儿吃点心。你母妃什么时候说过你脏了？”
没过两日，林殊就被晋阳打包了个小包袱，给扔进宫里来了。
林燮要出发去巡防北境，这些日子晋阳忙着给林燮打点行装安排随从，没空搭理林殊。
林殊一到后宫就扎去找萧景琰，宸妃一把捞住他，“心肝儿，也不看看姑母。”
“景琰呢？”林殊扭着撒娇，“景琰在哪里。”
念冬往林殊嘴里塞了块太师糕，“昨天晚上被静娘娘抱去芷萝院睡了，不知道起来没有。”
林殊一手堵着嘴里的太师糕一边往芷萝院冲去。萧景琰才起来，被菖蒲抓着梳头洗漱，“祖宗，等会儿，林公子跑不了。”
萧景琰蹿得快，菖蒲没抓着，两个小的就跑了。
跑半道上，萧景琰又想起来什么，拉着林殊又跑回来，“姑姑姑姑，我的东西呢！”
菖蒲一把抓住了他，拖去洗脸洗手，又拖去几案前要他喝粥，“马上给你找去……你要哪个？”
萧景琰一堆的宝贝。菖蒲拿出个筐，萧景琰看了看，推去林殊面前，“你挑。”
林殊就快扎进筐里了，“这个马车我也有，弓箭我也有……咦，这个人偶不错。”
静嫔从内殿出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没影了。
萧景琰拉着林殊往永巷那边的那个破院子跑，“你跟我来，我带你见他们。”
“那这次他们会出来么？”
“会的。”萧景琰拍拍腰间的布兜，“我把点心都装出来了。”
“我能先吃一块么？”
还是那个破落院子里，林殊看着萧景琰兴致冲冲地指着空气——
“你看，这，这，这，还有这，他们都在呢。”
林殊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装作自己也看见了，“哈，你们好啊。”
萧景琰抓着他的手，不知道伸向了什么，“你摸。”
林殊什么也没摸到。
飘在空中的白脸小人笑了笑，“景琰，看不到我们的人也摸不到我们的。”
萧景琰很失望，“你们没出来？”
“他不该看到我们的。”杏树神说道。
林殊看萧景琰不高兴，忙安慰道，“没事的景琰，你能看见就好了。”
杏树神往萧景琰怀里塞了两个树叶帽子，“好了，你和小殊到别的地方玩去，别在这个院子里被人看见。”
林殊瞪大眼睛看着萧景琰怀里凭空出现的树叶帽子。
萧景琰往林殊头上盖了一个，“小殊，我们去上林苑玩。”
“好。”
上林苑得从宫城背后出去。萧景琰回宸妃宫里要腰牌，宸妃不放心，“这天儿多热啊，去上林苑折腾什么？乖，在母妃这儿吃些东西凉快凉快，让下人来陪你们玩。”
“母妃。”萧景琰不依，“上林苑树多，我和小殊晒不坏的。”
“哪个小内监又哄殿下了？”念冬姑姑笑道，“娘娘瞧瞧，这头上戴的什么呀，两个小野人似的。”
“又是哪个奴婢撺掇你去玩了？”宸妃一手拉一个，“乖，母妃叫人做点心来。”
“怎么了？”萧景禹从殿外进来，他今日也进宫来了。
“又不知道被哪个宫里的奴婢撺掇了，非要去上林苑。”念冬说道。
萧景禹笑道，“多大的事儿，想去就去吧。”
林殊猴儿精，立马就扑上去抱着萧景禹，“那景禹哥哥给我们腰牌！”
宸妃没拦住，林殊摘了萧景禹的腰牌，拉着萧景琰风一样地窜出去了，念冬追在后面跺脚，“等等！赶紧跟上！”她喝着几个内监，“不许跟丢了。”
“好了，母妃，琰儿和小殊才多大，老拘束着他们做什么。”萧景禹坐下来。
“你也没多大。”宸妃笑笑，“别老拿一副老头子的口气说话——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不是说才领了政务么。”
“就是为这事儿进宫来的，一上午都在武英殿议事。顺道过来看看母妃。”
萧景禹不过十六岁，尚未到弱冠之年，天纵之才的光芒已经崭露。
“说起来，今日见到舅父，”萧景禹说的是林燮，“舅父又得大半年不在京城，说起小殊顽劣得很，晋阳姑母又眼珠子一样地宠着，宫里宫外没人管得住，舅父有意送小殊去山中书院，拜师周玄清老先生。”
“不得把人老先生的胡子都拔了。”宸妃开玩笑道。
“琰儿还比小殊大一些。”萧景禹道，“和景礼一块儿上书房，那几位师傅总不大尽心，惠妃娘娘一贯又娇宠景礼，功课不管。今日在宫中还听宫人闲话，说琰儿一日到头自己一个人神神叨叨地玩，又……”
他摇了摇头，林静的出身到底成了萧景琰的原罪。
“那些嚼舌头的话别听就是了。”宸妃道，“其实琰儿很聪明，只是这孩子，总觉得他和别的孩子不大一样，我也说不上来，那日你父皇问他功课，连问了三首秦风都没背出来，你父皇脸色难看得很。可是前日我又见他自己一个人念念叨叨地在下棋玩，他睡了之后我去看了棋盘，竟然学得不错。”
“大约也是小孩子心性，喜欢的就学，不喜欢的不学。”萧景禹道。
林殊拉着萧景琰东奔西窜，很快就把跟上来的小内监甩没影了。
“从这儿过去。”萧景琰看了一下四周，指了指一处院落，“翻过去，再绕过一座院子，就到上林苑了。”
林殊把萧景禹的腰牌挂在萧景琰的脖子上，“这边都没有人，你常常来嘛。”
“怎么没有人。”萧景琰说道，“你不进宫，景礼又被惠妃娘娘看着，我没人玩，就来这边找他们玩。”
“可是我父亲说要送我去书院。”林殊和萧景琰并肩走着，“那我又要好久不能进宫来了。”
“嗯……”萧景琰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那等我像大哥那么大了，我就可以出宫去住了，到时候我就说，把府邸建在你家旁边。”
“说好了。”林殊和萧景琰拉了勾。
上林苑的宫人脸上毕恭毕敬，心里叫苦不迭，这两个小祖宗每次来，都要折腾得人仰马翻。
是真的马翻。
林殊说要看驯兽戏，吴内监陪着笑脸，“林公子，正是中午的日头，这些虎豹也恹恹的，怕是演不了。”
“那还有什么？”萧景琰问道，“那你叫人来，带我们骑马。”
吴内监更不敢了，上一次这两个小祖宗非要骑马，只能让人小心翼翼地牵着马走，结果林殊和萧景琰打闹，萧景琰摔下来磕破了脑袋，宸妃大怒，上林苑上下从总管太监到看门的侍卫都挨了板子。
“小殿下，这个……”吴内监一拍脑袋，“要不，两位去看比武？今年新进禁军服役的侍卫，有好几个的拳脚功夫特别厉害。”
“那我要去看！”林殊兴奋地嚷了起来，“他们肯定没有我父帅厉害！”
一块粗粗辟出来的演武场里，围了一圈的禁军侍卫。
“都让让，七殿下和林公子来了。”
众人忙行礼，“见过七殿下，见过林公子。”
萧景琰只点了点头，林殊装模作样，“不用多礼。”
“沈都尉，”吴内监说道，“七殿下和林公子要看拳脚功夫，你着人来比试比试。”
“是。”
又有几个小内监紧赶慢赶地抬来了几案坐席，支开了伞，端来了茶水点心。
两个十分年轻的侍卫出列，叩首之后，就摆开了架势。
晚间。
静嫔在宸妃宫里做了满满一桌的菜式和各色点心，都摆在了内殿里。宸妃在靠窗的榻上坐着，一直看着窗外。
萧景琰的乳母杨嬷嬷总算回来了，“娘娘，小殿下和林公子确实在上林苑呆了一下午，没事儿，奴婢早就敲打过上林苑的吴内监了，他不敢带着小殿下和林公子做危险的事儿。”
“那怎么还不回来？”宸妃问道。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了。”杨嬷嬷道，“林公子拉着上林苑里的一个侍卫不放，非要拜人家做师父。”
宸妃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什么？你说什么？”
蒙挚，今年十六岁，金陵城郊一个普通的农户之子。七八年前，他父亲在灾年之际碰巧收留了一个落难的江湖人士，蒙挚得以年纪轻轻就学了一身的好武艺。
如今他看着一个目光炯炯的林殊，又看看旁边那个虽然端着一副“我是皇子”的表情但是同样满眼崇拜的七殿下，总觉得今天是撞邪了。
不，是撞大运了。
蒙挚早有投军之念，可是金陵周围这两年并无征兵，多是各府征召侍卫，从军无门，只能作罢。蒙父花了半生积蓄，通了门路，给蒙挚谋了一个禁军皇城侍卫的缺——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个肥差。蒙挚空有一身武艺，日日在这上林苑中看树。
要不是萧景琰拉着，林殊已经要抱蒙挚的大腿了，“这位大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和我父帅一样！不……比我父帅差一点，但是你好厉害！”
沈都尉让蒙挚比武，蒙挚老实，不知道沈都尉只是让他和别的侍卫比划比划花招哄贵人，老老实实地放倒了好几个，等到别人也老老实实打，他就更老老实实地把人放倒。
到后来七八个人一起上，也没打过蒙挚。
林殊走不动道了。
萧景禹亲自来上林苑抓人，一手一个，林殊扭得跟个麻花似的。
“好了。”萧景禹道，“不就是个侍卫么，改日调到你林府去当侍卫。”
“不要！府里侍卫都是豆腐！”
“好好好，”萧景禹急着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那就调到赤焰军里去，以后当你手下。”
萧景琰回头看了一眼，蒙挚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叩首谢恩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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